很多Dorsey西  

【越苏】 落雪


我们的诞生其实是入睡,是忘却:

与躯体同来的魂魄——生命的星辰,

原先在异域安歇,

此时从远方来临;

并未把前缘淡忘无余,

并非赤条条身无寸缕,

我们披祥云,来自上帝身边——

那本是我们的家园;

年幼时,天国的明辉,那流布明辉闪耀在眼前;

当儿童渐渐长大,牢笼的阴影

便渐渐向他逼近,

然而那明辉,那流布明辉的光源,

他还能欣然望见;

少年时代,他每日由东向西,

也还能领悟造化的神奇,

幻异的光影依然

是他旅途的同伴;及至他长大成人,明辉便泯灭,

消溶于暗淡流光,平凡日月。

——[英]华兹华斯《永生的信息》

 

天墉今又雪,故人忆归否。

 

少年醒来的时候,满谷的桃花开得正艳。微风拂过,花瓣簌簌飘零,天空仿佛洋洋洒洒地下起了粉红色的雪。花瓣停在眼角处,像是未干的眼泪。眉间的花瓣被抖落,朱砂般的红印还未消失。

花开花落,九百年了,少年容颜依旧,一身煞气却随着时间消失在记忆的尽头。

但幸好,记忆并没有消失。

 

已经过了很久很久,远方,再没有有故人的消息传来。

虽有遗憾,并无后悔。

但我遗憾的是,三年之约,我济世救人,终究还是辜负了你。

 

天墉城,漫天飞雪。

我站在长长的阶梯的最高处,站在你曾经久久驻足的地方,眺望你所眺望过的方向。红玉姐还是一袭红装,在她身后的是新任的执剑长老,他的眉心也有一点朱砂。

“……昆仑山天墉城第十二代掌门陵越真人天纵英才,于他治下开天墉城数百年盛世之局……”

“……然其在位五十三年间,门派执剑长老之位空悬无主……”

“……陵越于天墉城史册之上缄默终生,未留只字片语……”

“……某年春日,已隐居山间的陵越倚窗静坐,于无声细雨中安然合目,满百岁而仙逝……”

 

“你有兴趣和我一起修仙吗?”

“听师兄的。”

我散灵又还魂,而你修仙不成,灵散大地。

都因执念太深。

 

“传说,如果是彼此非常相爱的两个人,会因为,对彼此思念的驱使,会越过漫漫的时间长河,他们的灵与记忆,会散落在大地中,重新聚集在一起,而不会汇入天河,他们的灵,会在大地的某处,等待自己爱的人去寻找。”

师兄,我会用同样的方法,完成我们的约定,请再等待我一段时间。

 

于是,沿着我们曾经走过的路,我又开始了我的旅途。

 

东海。

海面风平浪静,天色如同海水一般蓝得没有一丝杂质。蓬莱天灾终被解除,那一战,惊天动地。为苍生,我定是无悔的,唯有一件憾事,便是临别时师兄没能回望我最后一眼。我站在船头,望着你棱角分明的轮廓,咬紧的牙关让侧脸的肌肉稍稍变了形,阴影遮住了你的眼神,甚至是泪光。师兄,哪怕知道我此去难归,没能同我好好叙别也定是你一生之憾吧。可是,即使当时你肯转身回应我的眼神,我依然会毅然决然地踏上征途,我愿意牺牲自己拯救天下,护苍生,护你周全,更相信终有一天还能返回这片土地履行约定。

哪怕只是自欺欺人,在战斗之中,我始终相信。

向大哥已入了多回的转世,而小夔牛依然守着那艘沦波舟。他眺望着海的远方,叙说着那日的情景。我望着他望的方向,似乎能看见师兄,你浅紫色的衣袍被海风吹得胡乱飘扬,失了往日齐整肃穆的气质。千殇捧着不再散发煞气和红光的焚寂而归,你的目光急切地寻找他身后是否跟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又不可置信地别过脸,牙齿咬得下唇泛起血丝,紧握着霄河剑的右手手指早已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

哪怕你知道我在自欺欺人,你也始终相信三年之约,相信我。

 

乌蒙灵谷。

你终于找到了你的弟弟。我突然很惶恐,看着你微笑地答应着兰生所有的要求,嘴角弯成了我过去极少看到过的弧度。我也曾幻想过自己其实就是师兄的亲弟弟,才能理所当然地独占师兄的温柔和宠爱。但我终究不是,只好轻抿嘴角说一句“恭喜师兄”,虽然这句话并不违心,师兄能与弟弟重逢,屠苏也将与母亲团圆,只要人活着,就能常相见,这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我的眼前,浮现了自己和族人们合家欢乐,师兄与兰生兄友弟恭的画面,一幕一幕,如烟花一样。当少恭的阴谋戳破了我心中的幻影,母亲在我的怀中化作尸偶,烟花般消散在阳光下,焚寂煞气染红了我的眼眶。兰生被我砍倒在地,师兄急切呼喊兰生的声音更像是一记闷锤砸在我的心上,我的眼中只有你望向兰生时担心的目光,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双手,挥剑朝你刺去。被煞气控制的时候,我曾误伤过你很多次,可是为什么,每一次,你都没有闪躲,就像这次,你躺在地上,只是喊着“屠苏,你醒醒吧”。

师兄,如果我被煞气吞噬,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你会怎么做。

我希望那时,你能够亲手杀了我。

如今的村寨,青山绿水,炊烟缭绕,旧时屋前的小院里,一个哥哥正在教他的弟弟念三字经。在天墉城后山,师兄一遍遍指正我舞剑姿势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我望着阳光下,女娲娘娘的塑像依旧矗立在村口,她赋予我使命,重塑我的魂魄,我复活,却无法再与你相见。

 

秦始皇陵。

当秦俑接踵而来,你起身一跃挥剑相向,我站在缓慢关闭的墓室门外,脑袋一片混乱,只懂得不停呼唤着“师兄,师兄,师兄”。无论何时何地,师兄总是把我护在身后。犹记得江都郊外,面对陵端的刁难,我只想独自承担,你却打昏我,假托带我回天墉城而送我至铁柱观修养。我靠在师兄肩上,耳畔是师兄御剑时沉稳的呼吸声和高空中凛冽的风声相互交织的声音,忽远忽近地,竟让我十分安心。而铁柱观狼妖之祸,你说:“若你我二人只能活一人,你走,我留。”你知我固执,搬出师尊阻止我的脚步,我又怎会不知,那不仅是师尊的愿望,更是你爱我护我之心。待我降入渊底,执剑将受伤的你护在身后,我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终于有一次,我不再是躲在师兄的羽翼之下的小师弟了,我也有能力护你周全。

我为求胜,不为求死——我只为求你好好活着。

你想要严肃地与我开玩笑却掩不住的眼角笑意,你一遍遍地自责你没能保护好我,你说你无论如何都会支持我,相信我,那些微妙的表情和言语,被时光掩埋在历史的尘埃里,像始皇的传说一样成为了过去,又曾几何时,夜复一夜地出现在我的梦境之中,我贪恋着它们,却又抓不住,摸不着。

 

琴川。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天墉城,所以在树林里,我见到师兄的时候,竟是有些惊讶而欣喜的,连呼唤“师兄”时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我们像在天墉城时候一样促膝夜谈,你说我变了很多,变得话多了,性格开朗了,师兄又如何知道,我的笑容,轻松里又隐藏着多少对师兄的思念。而晴雪和少恭帮忙向师兄隐瞒我的行踪的时候,我也是悄悄躲在一旁的,担心的话语像是弹珠噼里啪啦地落下,眉间又浮现了抚不平的褶皱。我开始慌了,后悔不该欺骗师兄,当早已识破谎言的你返回方家,口气虽然有些愤怒,字字句句却是无尽的关怀,即使强硬地想要带我离开,终究仍是心软。我在街边拉住你的衣袖,借月圆之夜试探地问你能否留下,我不敢直视的眼眸,我害怕被那眼底的水光折射出心中不舍的依赖。

直到最后,我才发现,我还是离不开你。

 

天墉城。

兜兜转转,我还是回到了我们一起成长的地方。昆仑山巅,云雾飘渺,那块刻着“天墉城”三个字的大石头在风吹雨打之中依然伫立在阶梯之顶。我们曾站在那里,遥望世间盛景,你与我许下了太多约定,煞气除尽,踏遍万里山河,行侠仗义。你在有生之年未能等到我前来赴约,而数百年后,你的执剑长老终于归来,掌教真人却几度易主。风吹起衣角,带动腰间的铃铛清脆作响,你凑近我侧脸嘱咐时鼻尖蹭过我耳廓的冰凉触感还停留在记忆里。我踱步走进曾经我们一起居住过的屋子,房间的陈设丝毫未变,仿佛还存留着你的气息,我故意趁你修炼辟谷之术时端来美味的食物,实际上是担心你的身体,难得的玩笑竟引得平日不苟言笑的天墉城大师兄轻轻勾起嘴角,无可奈何地妥协于我的顽皮举动。我又来到后山,绿色的草地上仿佛有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矮个子的师弟自信地比划着动作,高个子的师兄仔细地为他调整执剑的姿势。山洞的结界已然消失,墙壁上还残留着我为了克制煞气而挥拳捶打的痕迹,你看到我右手指节上未干的血迹,言语中竟有一丝哽咽之意,你抽出腰间的绳带,小心翼翼地为我包扎,而那条紫色的绳带,后来被我束在发间,就仿佛是师兄无时无刻不在守护着我一样。

何以飘零去,

何以少团栾,

何以别离久,

何以不得安。

 

熟悉的气息忽然从四面八方而来,包围着少年,少年抬头望着彩虹似的的云彩,会心一笑。

师兄,我终于找到你了。

从体内取出辟邪之骨时有一点点疼痛,而比起这么多年来心中所承受的,这小小的折磨已经不值得一提。眼前的身影渐渐地清晰起来,剑眉星目,紧抿的嘴唇,挺拔的身姿,飘扬的紫色衣角,和手中发光的霄河剑。他的脚步轻盈,渐渐地向少年走来,嘴角勾起只会在少年面前勾起的弧度,声音有些沙哑:

“屠苏。”

两个字的音节像是魔咒,打开了少年泪腺的开关,泪水仿佛是永无止境地往下流,而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摩挲着少年脸颊上的泪痕,指尖有一些冰凉,传到少年的心底却成了无限的暖意。少年轻轻地靠近他宽阔的胸膛,仔细聆听左侧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用力而热烈。

渐渐地,他感觉到不对劲,怀中少年的身躯越来越透明,散发出莫名的光芒。他推开少年的肩膀,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又仿佛是明白了什么,将一言不发的少年重新拥入怀中,使劲地像是要把少年的身躯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师兄,没用的。辟邪之骨的力量有限,女娲娘娘给屠苏许下了复生的条件,屠苏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我依然只为求你好好活着。

他猛然推开少年,不顾少年徒劳的阻拦,使力取出自己体内的辟邪之骨,那神物已不在具备神力,他将它弃之一旁,试图用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手指扣住少年的手指,可两人的身体都在慢慢地消失。看着少年嘴角最后绽放的笑容,他突然明了,这样的结局,也是极好的。

 

天墉城又在下雪了,纷纷扬扬,洁白无瑕。

雪花飘落,是无数的回忆洒落在大地上。

以这样的方式,陵越和屠苏,终是履行了同行的约定,得到了永生。



-END-

 

 

 

后记:

这篇文章,从古剑大结局的那夜,一直写到了今天。由盛夏到寒冬,也算是回报了那段又笑又哭的日子。我没有玩过游戏,也觉得电视剧的制作太多粗糙,但那句“手中虽然执剑,仍需天意成全”,成了我全新的座右铭。关于陵越和屠苏后来的故事,我看过太多太多的版本,却仍是写出了这一版,虽不是尽如人意,却深得我心的结局。重温古剑之路,故事发生得越多,隔在陵越和屠苏之间的东西就越多,亲人,朋友,天下苍生。比起爱情,他们之间更多的是彼此依赖、彼此守护的关系。我想,他们最好的结局,便是这样,以另一种方式,踏遍万里山河,得到永生吧。


2015-01-25 热度-8 越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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